实践中，发包人因承包人的债权人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或强制执行而被法院下达协助执行通知的情形并不少见。不过，由此引发的法律问题也不少。那么，发包人在收到法院的协助执行通知后，面对实际施工人或承包人的付款请求，能否以协助法院执行对抗实际施工人或承包人的付款请求权？以下本文进行了具体分析。

【案例1】

戚某某、扬州扬子建筑市政工程有限公司等案外人执行异议之诉

最高人民法院 （2021）最高法民申5771号

【案情简介】

擎方建设公司因未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的债务，其债权人戚某某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执行过程中，因擎方建设公司系某建设工程项目承包人，法院遂向该项目发包人优世公司作出协助执行通知书，冻结擎方建设公司在优世公司的工程债权2400万元。案外人王某1、毕某某、扬子建筑公司知晓后，以案涉工程实际施工人身份主张案涉工程款所有权，请求排除对承包人擎方建设公司的到期债权强制执行。

【裁判观点】

关于王某1、毕某某、扬子建筑公司对案涉工程款债权是否享有足以排除强制执行的民事权益问题。《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案件适用法律问题的解释(二)》第二十四条规定:“实际施工人以发包人为被告主张权利的，人民法院应当追加转包人或者违法分包人为本案第三人，在查明发包人欠付转包人或者违法分包人建设工程价款的数额后，判决发包人在欠付建设工程价款范围内对实际施工人承担责任。”上述司法解释基于保护处于弱势地位的建筑工人的权益，突破债的相对性原则，规定实际施工人可以发包人为被告主张权利。扬子建筑公司、王某1、毕某某系案涉工程实际施工人，案涉工程已竣工验收合格，扬子建筑公司、王某1、毕某某提交的证据能够证明其有权向优世公司主张的工程款债权数额能覆盖本案执行法院冻结的2400万元工程款债权，原审法院综合本案实际情况，对王某1、毕某某、扬子建筑公司关于不得执行案涉工程款债权的诉讼请求予以支持，亦无不妥。

【案例2】

上海建工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与江某某等建设工程合同纠纷案

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  （2020）沪01民终93号

【案情简介】

某工程项目实际施工人江某某起诉要求总包人建工公司在欠付违法分包人杨石公司的工程款范围内承担连带清偿责任。建工公司以其收到杨石公司的其他债权人申请强制执行案涉项目工程款的多份协助执行通知书，主张其欠付杨石公司的工程款可能因另案的执行而有所减少，故其承担责任的范围应当是动态的。

【裁判观点】

根据相关司法解释规定，实际施工人向发包人主张权利，人民法院应在查明发包人欠付转包人或者违法分包人建设工程价款的数额后，判决发包人在欠付建设工程价款范围内对实际施工人承担责任。根据一审查明事实，截至一审开庭前，建工公司尚欠付杨石公司工程款1，544，233.71元，建工公司在二审中亦予以确认。在案并无证据表明建工公司已另行支付杨石公司工程款项，故建工公司应在上述欠付杨石公司工程价款的范围内向江某某承担连带责任。原判于此判断准确，本院应予维持。至于建工公司主张其承担责任的范围可能因另案执行情况而减小，对此本院认为，债务人之责任依现有证据及法庭事实认定，责任范围应予明确，建工公司嗣后是否继续履行其对杨石公司的工程款债务，依法不影响本案项下江某某可请求建工公司承担连带责任之金额，建工公司的上述主张缺乏法律依据，本院不予支持。

【案例3】

常州路劲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与刘某某、溧阳全润建设工程有限公司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案

江苏省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2018）苏04民终3970号

【案情简介】

某工程项目实际施工人刘某某起诉要求发包人路劲公司在欠付承包人全润公司工程价款范围内对刘某某承担还款责任，并要求判令在37535803.83元范围内对其承包的工程拍卖或折价变卖价款中享有优先受偿权。路劲公司以其收到法院协助执行通知主张应扣除有关法院扣留提取的款项29524435元，扣除后现阶段其并不存在应付而未付的工程款。

【裁判观点】

对于路劲公司抗辩因收到相关法院的协助执行通知书而不具备向全润公司支付工程款的基础、协助执行通知书所涉及的工程款金额应从总工程款中予以扣除的意见，因目前并无证据显示路劲公司实际履行了相关协助执行通知书中载明的将工程款提取至法院账户的内容，故可以认定路劲公司至今尚未履行支付剩余工程款的义务。而法律所规定的建设工程价款优先受偿权，并未以发包人系因何种原因逾期不支付工程款为标准进行区分，只要发包人客观上存在逾期未支付工程款的情况，权利人在满足相应条件的情况下即可主张工程价款优先受偿权。

司法实务中，发包人以协助法院执行对抗实际施工人或承包人的付款请求权，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说明自身并不存在欠付承包人工程款的情形。即之所以未向承包人付款，原因在于协助法院执行。以上选取的三个案例，从不同角度回应了发包人能否以协助法院执行对抗实际施工人或承包人的付款请求权的问题。但是，各法院裁判观点并不完全相同，由此也可见司法实践对此问题认识并不统一。案例1中最高院的观点反映实际施工人对发包人的债权请求权可以对抗发包人的协助执行，案例2法院的观点亦是如此。案例3法院的观点较复杂，一方面认为发包人应履行相关协助执行通知书中载明的将工程款提取至法院账户的内容，另一方面又认为法律所规定的建设工程价款优先受偿权，并未以发包人系因何种原因逾期不支付工程款为标准进行区分。

鉴于此，从实务角度，我们认为发包人以协助法院执行对抗实际施工人或承包人的付款请求权，该抗辩成立的前提必须是发包人在应付款的时间节点无欠付承包人工程款的情形。要满足该条件，当协助执行金额小于应付工程款金额时，发包人应在应付工程款之日按照协助执行通知书载明的内容将对应工程款支付至法院账户，下剩应付款则应支付给承包人；当协助执行金额大于应付工程款金额时，应以应付工程款金额为限将该部分工程款支付至法院账户。

虽然不同法院对发包人能否以协助法院执行对抗实际施工人或承包人的付款请求权观点不尽一致，但是法院的协助执行通知，发包人依法必须办理。发包人要想最大限度减少法院协助执行、实际施工人、承包人三面夹击的风险，建议做好以下两点：

第一，发包人在收到法院发出的协助执行通知后，应当予以充分重视。在仔细查看协助执行内容的基础上，自查目前是否存在欠付承包人工程款的情形，并结合应付款时间、金额决定如何协助执行。同时建议在收到法院发出的协助执行通知后，第一时间将协助执行通知告知承包人，以减少承包人对发包人的直接对抗。

第二，发包人应切忌不要在协助执行期间盲目向承包人付款。发包人在应付款时间即将届满前应与执行法院及时对接，最好能将款项（以协助执行金额为限）直接支付至法院账户，并在付款时备注系何工程项目的工程款。同时，第一时间将工程款支付情况告知承包人。协助执行后，下剩应付未付工程款应当向承包人支付。如此时已有实际施工人起诉发包人，发包人亦应同时告知实际施工人该付款情况，以便实际施工人在对协助执行有异议时，可及时通过执行异议之诉维护自身权利，以减少实际施工人对发包人的直接对抗。

1.《民事诉讼法》

第一百一十七条　有义务协助调查、执行的单位有下列行为之一的，人民法院除责令其履行协助义务外，并可以予以罚款：

（一）有关单位拒绝或者妨碍人民法院调查取证的；

（二）有关单位接到人民法院协助执行通知书后，拒不协助查询、扣押、冻结、划拨、变价财产的；

（三）有关单位接到人民法院协助执行通知书后，拒不协助扣留被执行人的收入、办理有关财产权证照转移手续、转交有关票证、证照或者其他财产的；

（四）其他拒绝协助执行的。

人民法院对有前款规定的行为之一的单位，可以对其主要负责人或者直接责任人员予以罚款；对仍不履行协助义务的，可以予以拘留；并可以向监察机关或者有关机关提出予以纪律处分的司法建议。

第二百四十九条　被执行人未按执行通知履行法律文书确定的义务，人民法院有权向有关单位查询被执行人的存款、债券、股票、基金份额等财产情况。人民法院有权根据不同情形扣押、冻结、划拨、变价被执行人的财产。人民法院查询、扣押、冻结、划拨、变价的财产不得超出被执行人应当履行义务的范围。

人民法院决定扣押、冻结、划拨、变价财产，应当作出裁定，并发出协助执行通知书，有关单位必须办理。

2.《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的解释》

第一百五十八条  人民法院对债务人到期应得的收益，可以采取财产保全措施，限制其支取，通知有关单位协助执行。

第一百五十九条  债务人的财产不能满足保全请求，但对他人有到期债权的，人民法院可以依债权人的申请裁定该他人不得对本案债务人清偿。该他人要求偿付的，由人民法院提存财物或者价款。

第三百零九条  案外人或者申请执行人提起执行异议之诉的，案外人应当就其对执行标的享有足以排除强制执行的民事权益承担举证证明责任。

作者：姚宗国律师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