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

财产法和身份法是民法两大支柱，物权和债权是财产法的典型。德国法以提取公因式立法技术著称（所谓“潘德克顿”体系），即在在总则编之外，再规定物权编、债权编、亲属编和继承编。日本、我国台湾地区沿袭之。债编中，即有合同、侵权、不当得利、无因管理。

大陆不太一样，原因不揣测。在总则编之外，另有物权编、合同编、人格权编、婚姻家庭编、继承编、侵权责任编。因为无债编，所以，无因管理和不当得利被纳入合同编，命名为准合同。

但因为第468条存在，实际上让合同编通则部分承担了债编总则的任务（该条规定：非因合同产生的债权债务关系，适用有关该债权债务关系的法律规定；没有规定的，适用本编通则的有关规定，但是根据其性质不能适用的除外。）。再者，因为合同是债发生最主要的原因，所以本文除非另有说明，在同等意义上使用债和合同。

民法典共计1260条，单合同编即有526条，可见分量之重。在526个条文当中，大约有112个条文有实质性变更，遍布通则与分则，另外有70个属于全新的条文。力有不逮，不可能写182个条文，所以写哪儿算哪儿。合先叙明。

条文内容

第四百六十五条依法成立的合同，受法律保护。

依法成立的合同，仅对当事人具有法律约束力，但是法律另有规定的除外。

简释

本条第2款其实不算实质性变更，只是予以强调，强调体现在“仅”字。但作为合同编的第一篇很合适，能借题发挥，交代一些基本概念。

本条表达的就是债的相对性，即依法成立的债，在且仅在债权人和债务人之间成立，不关系其他第三人。之所以可以约束债权人债务人，正当性在于意思自治。之所以不能约束债权人债务人之外的第三人，简单说就是这里的第三人并未参与。另外第三人原因违约的，也是同理的体现。

基础理论

意思自治，亦称私法自治。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为“自己行为”，自己想干嘛干嘛，不禁止即自由。二为“自己责任”，既然是自己行为，由该行为导致的一切后果也均由自己来承担。中文有个词叫自作自受（中性），非常贴切。

设例

殷素素获悉金毛狮王谢逊取得屠龙刀，想要向其购买，谢逊念在这是弟妹的份上，同意以1000万光明币卖之，三日后付款，同时约定七日后光明顶总坛交付屠龙刀。

进一步，说约束债权人和债务人，如何约束？这涉及债的效力。效力分为内部效力和外部效力。内部效力主要体现在债权人请求权（请求力）。设例中，即是殷素素付款后，约定的七日到来，其就有权请求谢逊交付宝刀（反过来一样）。谢逊负有交付宝刀的义务，类似这种为或不为一定行为的存在，法律上叫给付（读音如“几”，不是“给力”的“给”）。除了请求力之外，还有受领力（谢逊交刀殷素素有权收）、保持力（收了后就是她的，可一直保持）、强制执行力（不交刀直接起诉予以强制执行）。

受领保持力作用在于：万一7天到了，殷素素碍于情面一直不请求，过了三年，此时诉讼时效经过，谢逊获得诉讼时效抗辩权从而拒绝履行。谢逊事后良心发现，又交付刀，殷素素算不当得利吗？否，原因就在于虽然请求权遇到障碍，但受领力保持力还在，这意味着债还在，债就是法律上的原因。

债（合同）相对性的例外

但相对性并非铁板一块，如下情况算是突破，突破到债权人和债务人以外的第三人，这就是债的对外效力。比如，涉他合同（与束己合同对应），包括由第三人履行的合同和向第三人履行的合同。还有债的保全制度，一般债的关系中，债务人需要以自己的全部财产来承担债务，债务人的这个全部财产叫责任财产。责任财产的变动（涨跌）直接影响债权人最终能不能实现债权，假设谢逊先给了刀，殷素素后付钱，万一殷素素把钱无偿都给了娘家怎么办？谢逊得哭瞎。类似殷素素这种通过积极的方式使责任财产减少的，法律此时赋予谢逊债权人撤销权。俞三侠腿断了去医院治疗问弟妹殷素素借了点钱，钱到期了殷素素一直不要，自己也没钱了，但还欠谢逊的钱也到期了，谢逊怎么办？这种债务人通过消极的方式使责任财产应增加未增加的，此时法律上给他一个权利，就是债权人代位权，让谢逊直接找俞三侠。简图如下：

上图条文不少都有修改，所以以后应该都会涉及。

总结

本文写得有点繁琐，涉及不少概念，只是欲强调条文背后的规范机理很重要，而机理一般涉及的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基础都是从概念开始的，概念构成体系的基础。但概念往往不被重视，有的甚至在乱用，包括立法用语也未必规范。所受损害、所失利益，履行利益、期待利益，很多人分不清。传统民法上，期限分始期和终期；始期到来叫“届至”，终期终了叫“届满”。限制行为能力人实施的超过权限的法律行为效力待定，如果想有效，治愈瑕疵的方法就有法定监护人同意，事前同意传统民法叫“允许”，事后同意叫“承认”或“追认”，多精确和形象？但《民法典》的表述是“同意或追认”（见第145条）。

法律人共享一套思维和话语，可以降低交流成本、增强沟通的可能性。有时候争论的问题可能是伪命题，症结可能在基本概念不清。据钟秀勇老师说，他曾经当面请教梁慧星教授如何学好民法，以为会得到武林秘籍，谁知梁老回答说，把民法所有基本概念掌握到七成，就超越了很多人。

来源：微信公众号“法不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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