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简介：

原告邢某诉称：2022年4月至2022年6月，被告张某向其购买混凝土，累计货款198000元，后给付10万元，尚欠98000元未付。庭审中邢某提供一张有张某署名并盖有A环境建设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A公司”）第六项目部印章的欠条，载明“张某欠商品砼、材料费98000元,8月31日前未付，由我项目代付”，并称项目部印章是刘某加盖。遂要求张某和A公司共同支付上述98000元货款。

法院审理查明：某工程项目由A公司承包，现场负责人为孟某。后，A公司将部分工程发包给案外人B生态建设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B公司”），刘某为B公司的现场负责人，庭审中，刘某出庭作证并否认自己在书面证明上加盖了A公司项目部的印章。另查明张某采购的混凝土确实使用在该工程项目。

问：本案A环境建设工程有限公司应否承担付款义务？

蒋律师解析：

A公司是否应当承担责任，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加盖项目部印章的行为是否构成“表见代理”，如果构成表见代理，则A公司可能会承担责任，如果不构成表见代理，则A公司不应承担责任。

那么，什么是表见代理呢？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百七十二条规定，“行为人没有代理权、超越代理权或者代理权终止后，仍然实施代理行为，相对人有理由相信行为人有代理权的，代理行为有效。”

换句话说，“表见代理”是指行为人虽然没有代理权，但如果相对人有理由相信其有代理权，则该代理行为有效，行为后果由被代理人承担。

之所以如此规定，主要是为了保障交易安全，维护交易秩序，进而保护交易双方权益。毕竟，代理人的代理权来源于委托人，或者代理人与被代理人存在某种特殊关系，对自己的授权行为或对代理人的授权、管理，委托人最有监控和防范能力，相对人往往难以分辨和控制，如果仅以代理人没有代理权或超越代理权，而不考虑交易背景和代理权外观，直接否定代理行为的效力，极易导致委托人借此逃避债务的信用风险，势必加重交易相对方的注意义务，束缚当事人的行为，阻碍经济交往；反过来，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凡是打着委托人旗号的行为，均认为是代理行为而由委托人承担责任，则又陷入另一个极端，同样会导致人人自危，阻碍经济交往，对委托人也不公平，因此，并不是所有的代理行为都能认定为“表见代理”，而必须符合一定的条件。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总则编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二十八条的规定，构成表见代理必须同时满足以下条件：（一）存在代理权的外观；（二）相对人不知道行为人行为时没有代理权，且无过失。

同时该条规定，因是否构成表见代理发生争议的，相对人应当就无权代理符合表见代理的条件承担举证责任；被代理人应当就相对人不符合标见代理的条件承担举证责任。

换句话说，如果相对人有证据证明，虽然代理人没有代理权、超越代理权、代理权已经终止，但从交易习惯、代理权外观等方面相对人足以相信代理人有代理权，而且尽到了基本的注意义务，没有过失，此种情况下就可以成立表见代理，法律后果由被代理人承担；如果被代理人能够证明相对人没有尽到注意义务或者代理权外观、交易习惯等不足以让人相信代理人有代理权，那么表见代理不能成立，被代理人则不承担责任。

加盖了公司印章就一定是公司行为吗？

不能一概而论。由于实践中不少公司和企业往往刻有多枚印章，或者还有不同用途的专用印章，常见的除公章（法人章）外，还有合同专用章，财务专用章，项目部专用章、人事专用章等等。如果单纯“认章不认人”，不区分盖章的类别，仅仅以盖有公司印章就当然得认为是公司行为，而由公司承担责任，则可能会导致无权代理人与相对人恶意串通损害公司利益，或者代理人通过伪造公章、滥用代理权等行为从中取利而将债务转嫁到公司的后果，对于公司的保护和健康发展将是极具危害的。比如：公司人事部经理超越权限以公司名义与他人签订一份借款合同并收取出借资金，仅仅加盖了人事专用章，如果只是“认章不认人”，判令公司偿还该笔借款，显然对公司是极不公平的。因此识别印章类型，审查代理人的代理权限是十分必要的。假如上述案例中的公司人事部经理不仅专司人事工作，还被公司授权参与公司融资业务，那么根据交易惯例，其权利外观足以让相对人相信其有权代公司对外借款，此种情况下则符合表见代理的构成要件，其盖章行为的后果应当由公司承担。

推而广之，“专用章”有专门的用途和适用事项限制，不能当然的代表公司的无限意志和无限授权，其“XXX专用章”的文字外观足以向相对人提示对授权的限制，相对人有义务对此进行审查，对盖章之人的代理权限有充分的注意，否则，如果超过授权，又无其他表面授权的权利外观的情况下，即便盖有公司“专用章”，因相对人没有尽到注意义务而与有过失，也不能认定为表见代理。

回到本案，项目部章属于特殊用途的专用章类别，其主要作用和授权事项主要针对对工程施工过程中基于组织施工，确认与施工有关的事实，编制施工资料之用，一般不涉及对外签订合同或者其他商业交易，单凭加盖了A公司第六项目部印章，尚不能当然认定是公司的行为和意志，还需考察盖章之人的代理权限，而从刘某的证言来看，刘某否认盖章行为，而且刘某并不是A公司的员工，也不是A公司驻工地的项目经理，其行为不可能代表A公司，也不可能具有代理A公司行为的授权外观，原告对盖章行为能否代表A公司未能充分举证，无法证明盖章行为构成表见代理，因此A公司不应承担责任。最终法院采纳这一意见，驳回了原告对A公司的诉讼请求。

对此，《九民纪要》在【盖章行为的法律效力】一节中对此进行了明确强调：“人民法院在审理案件时，应当主要审查签约人于盖章之时有无代表权或者代理权，从而根据代表或者代理的相关规则来确定合同的效力。”可见，“认人不认章”才是当下审理此类案件的核心所在，认定盖章行为的效力或者说盖章行为是否构成表见代理，主要看盖章之人的代理权限，及其代理行为是否构成表见代理。因此，作为相对方，在平时经济交往中，一定要重视核验代理人的代理权限，并留存相关证据，否则，即便加盖了公司的相关印章，也未必能让公司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