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认罪认罚、技术性上诉、报复性抗诉、法律后果

问题提出：认罪认罚从宽制度，2016年7月22日开始在全国18个城市试点，2018年10月26日正式入法。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入法并实施近3年以来，在惩戒犯罪、保障人权、优化司法资源配置、促进社会和谐稳定、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据统计，2020年全国法院办理的刑事案件中有71.3%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在司法实践中，有些认罪认罚案件，被告人一审自愿认罪认罚，并签署了认罪认罚具结书，同意检查机关的量刑建议，一审法院也据此做出了判决，但一审判决后，被告人又以量刑过重为由提起上诉，我们称之为技术性上诉；此种情况下，检察机关往往会认为被告人的上诉已经丧失了认罪认罚从宽的基础，故提出抗诉，要求二审法院加重处罚，我们将此称之为报复性抗诉。

不同观点：那么对于此种情况，二审法院应当如何处理呢？有三种不同的观点：第一种观点同意检察机关的抗诉意见，认为被告人在一审签署了认罪认罚具结书，同意了量刑建议，一审法院据此做了从宽处理，现又提起上诉，其实是否认了认罪认罚，故二审法院应去掉认罪认罚从宽情节，对其加重处罚。

第二种观点认为，既然被告人一审认罪认罚，一审法院量刑也按量刑建议量刑，现被告人提出上诉，要求二审减刑，故案件事实发生了变化，二审应发回重审。

第三种观点认为，对此情况，二审法院应全面审查案件，如一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程序合法，量刑适当，就应该维持原判，甚至从轻改判，而不应因被告人技术性上诉而改判加重处罚。

理由分析：

笔者同意第三种观点，理由如下：

一、上诉权是被告人的基本诉权。

《刑诉法》二百一十六条明确规定“对被告人的上诉权，不得以任何借口加以剥夺”；同时，《刑诉法》及司法解释、两院三部关于《认罪认罚从宽制度指导意见》的相关规定，认罪认罚案件虽然在选择程序上可以适用简易程序、速裁程序，在庭审中可以简化一些环节，但对于被告人的上诉权从未削弱或剥夺。所以如果二审法院因被告人技术性上诉，检察机关报复性抗诉就加重处罚，实际上有变相压制上诉人上诉权的嫌疑。

二、被告人就量刑提出上诉，并非改变认罪认罚。

有人认为，被告人一审认罪认罚，已经享受了从宽减让的利益，而后提起上诉，实际上是否认或撤回了认罪认罚，所以应该加重处罚。其实认罪认罚案件中大部分被告人上诉主要是针对一审量刑，他们对一审认定的事实并无异议，而且二审继续认罪认罚，只是对一审量刑不满意，希望二审法院可以减轻改判，司法实践中，被告人上诉情形大概有两种情形：

1.如果量刑建议是幅度量刑，一审判决并未判至最低幅度，被告人当然有通过上诉争取最低量刑的理由和期望。这种情形显然不属于被告人对认罪认罚的否定或撤回。

2.如果量刑建议是确定量刑，一审法院也按量刑建议判决，或者量刑建议虽是幅度量刑，一审法院也已经按最低幅度量刑处理。那么本案仍不排除存在应当在量刑建议之下的量刑情节或理由，而一审法院并未考虑的情形，如被告人认为自己是自首，一审法院只认定坦白等。故被告人提起上诉，希望二审法院认定并做出判决。这种情形显然也不属于被告人对认罪认罚的否定或撤回。

三、认罪认罚案件定罪量刑权属法院职权。

虽然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由检察机关主导，但我国的诉讼模式还是以审判为中心，定罪量刑还是依法属于人民法院，即使认罪认罚案件中，检察机关和被告人达成了量刑建议，但该量刑建议并不必然对人民法院具有强制约束力，人民法院依法有审查案件罪与非罪及量刑建议过重或过轻的职责，而我国实行的是两审终审制，所以一二审法院均有上述职权。一审判决后，被告人就量刑提起上诉，二审法院依法应当全案审查，如一审判决是根据犯罪事实、情节及被告人归案后的认罪认罚情况，做出的量刑，符合一审认定的事实和情节，且体现了宽严相济及罪责刑相适应的原则，那么一审判决就是合法的，而不能基于检察机关的抗诉而加重处罚。

四、被告人的上诉并非因此而浪费了司法资源。

诚然，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目的有“推动刑事案件繁简分流，节约司法资源”的规定，但节约司法资源仅仅是其目的之一，而且被告上技术性上诉，并不因此全面否定其节约司法资源的功效：

首先，如前所述，上诉是被告人的基本诉权，按《刑诉法》规定，刑事案件的正常流程就是公（监委）、检、法、一审、二审五个环节，故认罪认罚的被告人上诉，是正常的诉讼环节，不能称之为浪费了司法资源。

其次，被告人在一审审判之前已经自愿认罪认罚的，因为其认罪认罚，其在包括但不限于一审、审查起诉、侦查阶段已经节省了司法资源，故我们不能因其提起上诉，就否认了其节约司法资源的不争事实。

五、有人认为认罪认罚的被告人上诉，违背了之前认罪认罚的承诺，其行为有违诚实信用，其是想利用上诉不加刑原则，两头取利，动机不纯。

对于上述观点，笔者认为，确有个别被告人存在上述想法，但认罪认罚是以释放善意的方式定纷止争的诉讼制度，是法律赋予被告人的制度红利，作为一名被告人想利用法律规则寻求一些对自己有利的结果，并无不妥；我们应当以包容的态度接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被告人放下包袱，全面的认罪认罚，否则，以报复性抗诉要求加刑的强制方式，属“只堵不疏”的做法，会影响认罪认罚制度平稳有序运行。而且我们应当充分相信，二审法院作为维护公平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一定能从事实认定、证据采信、程序适用、上诉和抗诉理由等方面，严格依法审查，做出公正判决。

当然，如果被告人的上诉理由，推翻了一审认定的事实，否认了犯罪，这就不属于技术性上诉，那二审法院在全面审查的基础上，应依法做出公正的判决。

以上观点，不妥之处，望批评指正。

来源：微信公众号“法务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