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索引

　　自书遗嘱由遗嘱人亲笔书写，签名，注明年、月、日。自书遗嘱程序简单，遗嘱人可以独立完成，具有较高的保密性，实务中采用较多，但自书遗嘱的效力一直争议不断。本文选取典型案例，宋某1、张某继承纠纷二审案件【案号：（2020）鲁02民终2573号】，（因本文主要阐述自书遗嘱的效力认定，对案情进行部分删减），就自书遗嘱中存在的争议点及防范事项进行阐明，以期对读者有所启发与帮助。

一、基本案情

　　宋某1生父宋少斐故于2018年3月18日。宋某1父母于1996年离异，法院判宋某1归其父亲宋少斐抚养。宋少斐与张某再婚，生一女儿宋某2。宋少斐与张某婚姻存续期间共购置了二处房产，至今，两处房产均在张某手中。宋少斐在其病危期间，察觉到张某有些行为不当，弥留前周在病榻上亲笔写下并摁手印留有遗嘱一份：“把自己应得遗产份额全部留给宋某1”。宋某1向法院起诉，请求按遗嘱继承宋少斐的遗产，为此宋某1提交了宋少斐于2018年3月11日所立的自书遗嘱一份，并提交了5秒视频证明该份遗嘱系宋少斐亲笔书写。

　　本案历经一审、二审，两级法院归纳的争议焦点：宋少斐自书遗嘱的效力。

二、法院争议焦点认定

　　（一）一审法院认定观点

　　1.遗嘱笔迹鉴定无法得出确定性鉴定意见

　　本案鉴定机构青岛正源司法鉴定所经研究后将鉴定申请退回，退回原因为：不能得出确定性鉴定意见。即，根据现有证据材料无法确定该份遗嘱是否为宋少斐亲笔书写。

　　2.遗嘱未为缺乏劳动能力又没有生活来源的继承人保留必要的遗嘱份额

　　宋少斐与张某结婚且共同生活二十多年。宋少斐去世时，宋某2还未成年，且宋某2患有精神疾病至今未治愈。而宋少斐在立遗嘱时，完全没有考虑小女儿宋某2的份额，而将全部财产留给了成年后就已经独立生活当时已36岁的宋某1，有违常理。

　　3.记录遗嘱视频不完整

　　宋某1向法庭提交书写遗嘱的视频资料一份，并称视频系被继承人宋少斐同病房病友录制，但无法提供病友联系方式及身份等信息。法庭问及病友如何将视频发送于宋某1处，其称系通过蓝牙方式传输；问及传输记录，又称因手机维修全部记录均已销毁无法查证。上述说法疑点颇多，且视频资料仅为短短5秒钟，若遗嘱确为被继承人宋少斐亲笔所书，系其真实意思表示，且想到通过视频资料对此进行证明，理当从始至终进行记录。且视频资料中，仅写到遗嘱第一行，具体的全部遗嘱内容视频中未能显示。

　　综上所述，遗嘱除应当具备法律规定的形式要件外，其效力认定的关键在于被继承人在立遗嘱时能否完全辨认自己的行为以及其处分个人财产的意思表示是否真实，即探求立遗嘱人内心真意应为遗嘱解释的首要原则。在本案中，宋某1提交的宋少斐于2018年3月11日所立遗嘱，既无法证明系由其亲笔书写，也无法证明系其内心真实意思表示，且遗嘱中未给未成年人宋某2保留必要的份额，亦不符合法律规定，对该份遗嘱效力法院不予认可。

　　（二）二审法院认定观点

　　宋某1上诉请求：依法撤销原审判决，依法确认被继承人宋少斐自书遗嘱合法有效，并对《遗嘱》中署有“宋少斐”签名字迹是否是宋少斐书写申请鉴定。

　　1.《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八十六条规定：“当事人对于欺诈、胁迫、恶意串通事实的证明，以及对于口头遗嘱或赠与事实的证明，人民法院确信该待证事实存在的可能性能够排除合理怀疑的，应当认定该事实存在。”这是法律对特定事实证明标准的规定，即当事人主张欺诈、胁迫、恶意串通事实的证明标准是排除合理怀疑，不是高度盖然性的证明标准。本院认为：《遗嘱》是宋少斐的自书遗嘱，在无相反证据推翻《遗嘱》的真实性情况下，该《遗嘱》视为宋少斐的真实意思表示。张某否认遗嘱的真实性，应承担举证责任。张某提交的证据不能证明宋少斐书写遗嘱时存在被欺诈和胁迫的事实，有无视频资料或视频资料的长短均对遗嘱的真实性没有影响，遗嘱中出现的书写的重复符合病人的书写特点。

　　2.遗嘱中未给宋某2留有必要的份额可能会导致遗嘱部分无效，但不能据此否认遗嘱的真实性。

　　3.上诉人请求对《遗嘱》中署有“宋少斐”签名字迹是否是宋少斐书写申请鉴定。本院认为，人民法院委托鉴定机构进行鉴定，在鉴定机构出具鉴定意见前可以提出一定的要求，但当事人无权要求鉴定机构不能出具非确定性结论。一审期间因张某表示不要非确定性结论的要求导致鉴定机构退案，等同于未进行鉴定，本院对上诉人鉴定申请予以准许。青岛青大司法鉴定所接受本院委托后出具如下鉴定意见：《遗嘱》中署有“宋少斐”签名字迹是宋少斐书写。张某对鉴定意见有异议，鉴定所出具书面说明予以答复。

　　综上，张某提交的证据不能否认遗嘱的真实性，本院对标称时间为“20183、11”的《遗嘱》予以采信。但《遗嘱》未对缺乏劳动能力又没有生活来源的继承人宋某2保留必要的份额，遗嘱的效力减损，上诉人不能根据遗嘱取得宋少斐的全部遗产。本院充分考虑宋某2的精神残疾等级以及张某单独扶养宋某2需要较多的经济支持，在分配遗产上应该予以适当照顾。

三、实务指引

　　（一）自书遗嘱效力之形式要件

　　1.立遗嘱人本人书写

　　遗嘱的正文内容及签名均为立遗嘱人本人书写，这是自书遗嘱与其他形式的遗嘱本质上的区别。如内容由他人代写，可能构成代书遗嘱。但自书遗嘱与代书遗嘱在生效要件上有所不同，如不能满足代书遗嘱的生效要件，最终可能影响遗嘱的效力。

　　2.遗嘱内容清晰

　　遗嘱的目的在于将生前的合法财产，通过遗嘱的方式在法定继承人之间进行安排。遗产管理人、法定继承人、法院或其他利害关系人通过遗嘱，可以清楚的知道遗产如何分配，且无任何歧义。

　　3.署名清晰明确

　　立遗嘱人署名清晰可辨认，应签署身份证上的姓名，并写明身份证号。

　　4.落款时间明确

　　《民法典》之所以要求遗嘱书写时间，是因为立遗嘱人可随时更改所立遗嘱，当出现多份内容不一致的遗嘱，以最后订立的遗嘱为准，因此，遗嘱应书写时间，未书写时间会因形式要件欠缺而影响遗嘱效力。

　　5.未经涂改

　　遗嘱书写应清楚明确，不得随意涂改。如需要涂改，需要立遗嘱人在涂改处签名按手印，以此确定是基于自己意思的更改。

　　（二）自书遗嘱效力之实质要件

　　1.立遗嘱人具备订立遗嘱的行为能力

　　该要件需要立遗嘱人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通俗讲就是年满18周岁，精神智力正常，能够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如近期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发表的案例，“立遗嘱人被确诊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其遗嘱还有法律效力吗”，司法实务的观点，此种情况下，立遗嘱人不能辨认或不能完全辨认自己的行为，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否认了自书遗嘱的效力。

　　2.意思表示真实

　　未有受欺诈、胁迫等影响立遗嘱人真实意思表示的情形。当然，该主张的证明责任在于否认遗嘱效力的一方。

　　3.署名真实

　　立遗嘱人本人签字，即署名真实。笔者此前代理的继承纠纷中，立遗嘱人在一份遗嘱中，出现三个书写风格完全不一致的名字，不仅让人心生疑惑。经调查核实，立遗嘱人确有不同的书写习惯，但也因此，给其继承人制造了不少疑惑与纠纷。

　　签名及遗嘱正文是否属于立遗嘱人本人书写可以通过科技手段进行鉴定，但需要提供同时期立遗嘱人的签名，及具有较多相同内容的样本供鉴定机构比对。

　　4.处分本人生前合法财产

　　遗嘱只能处分立遗嘱人生前所有的合法财产，如果财产非合法所得或立遗嘱人无权处分，会导致遗嘱无效。实践中，一人处分夫妻共同财产的情形较多，如一人处分了夫妻共同财产，一般不会导致遗嘱的全部无效，但无权处分的部分归于无效。

　　（三）律师建议

　　自书遗嘱具有自身的优势，但也因无其他人参与，一旦出现争议，无法通过第三方加以证明。因此，本文针对自书遗嘱提出如下建议：

　　1.优先考虑公证遗嘱与律师见证遗嘱

　　2.自书遗嘱，最好留有录音录像

　　3.立遗嘱人多留几份签名样本

　　遗嘱继承纠纷中，主张遗嘱继承的一方，对遗嘱的真实性承担举证责任。从上述案例中，可以看出只要自书遗嘱符合《民法典》规定的形式要件，就推定为真实。对方需要提出反证，才能否认遗嘱的效力。实务中，争议双方通过申请笔迹鉴定来确认或否认遗嘱的效力。鉴于此，建议立遗嘱人多留同时期的几份签名以供比对。当然，如能对样本进行公证或见证，能有效地避免争议。

　　4.出具立遗嘱人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医学证明

　　自书遗嘱继承纠纷中，另一个常见的争议点就是立遗嘱人的行为能力。实务中存在立遗嘱人在患病或精神受打击时，所立遗嘱的情形。在此种情形下，纠纷双方对立遗嘱人是否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争议较大。此时，如立遗嘱人在订立自书遗嘱时，同时备好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医学证明就显得格外必要。

（来源：微信公号“德衡律师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