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日前，长安公证处业务三部公证员于坤，就夫妻财产约定相关问题，接受了北京晚报记者孙莹的专访。北京晚报2017年12月28日《法与生活》专栏以《从夫妻财产协议看人生百态》为题对访谈进行了报导。于坤公证员通过列举工作中遇到的一些真实、鲜活、生动案例，反映了不同的家庭、不同的婚姻、不同经历的人对婚姻财产约定的态度和想法各不相同，也反映了公证机构、公证员在办理夫妻财产协议公证办理过程中严谨、细致、审慎的工作态度，并劝导人们要树立正确的夫妻家庭观念，以合法合情合理的方式订立夫妻财产协议。

　　签订一份夫妻财产协议，不仅是即将离婚的夫妻分割财产的方式，也是一些即将结婚的准夫妻明确婚后经济归属的渠道。“你的父母你养，你有病花自己的钱治”这是一对再婚夫妻草拟的AA制约定；一对90后小年轻最怕做家务，非要约定婚后家务活一人一天；一位妈妈在拟定离婚协议时要求丈夫离婚后的财产仍有孩子一半……这些“新鲜”的财产协议反映着当事人对婚姻的顾虑和期待，也呈现出人生百态。

一、即将领证结婚，先约定有病拿自己钱治

　　前几天，北京市长安公证处公证员于坤值班时，遇到一对中年恋人到公证处做婚前财产协议公证。看到当事人自己拟定的协议版本之后，于坤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两人马上就要步入婚姻殿堂了。

　　在这份协议中，双方当事人不仅明确约定了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更约定了婚后生活实行AA制，而AA制的内容概括起来就是：我的收入是我的，你的收入是你的；你的孩子你养，你的父母你养，你的家属只与你有关，你有病了就用自己的钱治病等等……

　　用一句老话来形容，就是搭伙过日子。经过耐心的询问，于坤得知，男女双方均是离异再婚，各有各的孩子。男方是外籍华人，在境外有大量财产。女方的财产则主要在内地。虽然要结婚了，但俩人谁对谁的财产状况也不了解，互相也提防着，所以才有了这样“互不负责，搭伙过活”的协议。

　　根据我国婚姻法的规定，夫妻之间有经济上供养和生活上扶助的法定权利和义务。当夫妻一方没有固定收入和缺乏生活来源，或者无独立生活能力或生活困难，或因患病、年老等原因需要扶养，另一方要履行扶养义务。而在这样一份“奇葩”的协议中，法律规定的扶助义务荡然无存。

　　于坤明确告诉他们，这样的规定是不符合法律规定和公序良俗的。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婚后生活实行AA制，并没有问题，但涉及不履行夫妻扶助义务的内容必须删除或修改才能进行公证。

　　于坤告诉记者，这些年做财产约定的准夫妻越来越多了，一类是年轻夫妻，父母出资买的婚房，不希望万一小两口日后感情破裂，在房产分割上扯皮，提前来做个公证确定归一方所有。

　　一类是双方收入差距悬殊的，约定婚后收入归各自所有。目的是预防纠纷，防止今后自己的权益无法保证。再有一类是双方都有子女的再婚夫妻。为了今后避免家庭财产纠纷，约定各自财产的归属。协议内容体现了当事人对婚姻生活的态度甚至是顾虑。于坤感叹：“那真是人生百态都在一纸协议上。”

二、家务活一人一天，“90后”的约定如同过家家

　　一对90后的准夫妻到公证处申请办理财产约定公证，于坤一看他们拟定的协议原稿，一股孩子气扑面而来。两人约定婚后银行账户各自独立，互不过问。煤水电气、宽带餐饮、日常家用两人按月结算，一人承担一半。让于坤公证员觉得最新鲜的是，这两个小年轻在经济各自独立之外，还特别约定了一些生活细节。由于两个人在家都不怎么做家务，所以特别在乎家务活的分工。约定每周一、三、五由女方承担，二、四、六由男方承担，周日两人轮换做家务。如一方没有按约定承担家务劳动，则自行付费请小时工。另外，在探望父母方面，俩人约定单月探望男方父母，双月探望女方父母。连春节去谁家过年都明确约定。过年时给双方父母各5000元过节费的条款写进协议，就为了防止哪方背地里偷偷多给自己父母钱。

　　对于这种“过家家”一般，看上去有点闹着玩似的“协议”，于坤也特别提示他们，一些未涉及财产方面的条款，法律并没有规定不能约定。从人性化的角度考虑，公证员办理公证的时候会适当考虑保留一些较为合理的内容，毕竟这确实是当事人的意思表示。

　　但是，一般来说，夫妻双方对家庭尽义务应该是不分多少的，更不是需要法律调整的，是双方自觉自愿的行为。用白纸黑字来约定，分得那么清楚，就没有家的感觉了。家务是个笼统的概念，涵盖什么内容是不是要都罗列出来？如果对方不做怎么办？拿什么来惩罚？事实上，这种协议没办法监督，也没有救济措施的，归根到底还得靠双方自觉履行。毕竟，这部分内容不是依靠法律来进行规范的。夫妻间应该弘扬的是互谅互让，互帮互爱。家庭生活幸福与否，不能靠法律来保证，更不是一纸协议能决定的。如果非要立此为据，弄个《约法三章》贴在自己家里就行了。再说了，赡养自己的父母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难道多给一点钱，多尽一点孝心，反而成了违约行为不成？

　　于坤说，专门约定“家务活”的年轻夫妻绝非仅此一例。一些年轻的独生子女太过自我，奉献意识淡了，应该多考虑一下结婚的真谛是什么，是划清家务活、经济关系，还是两人齐心协力，把小家经营好？

三、丈夫突然抱回一个“儿子”，妻子要求独享千万家产

　　没有办成或者被要求修改的夫妻财产协议中，大多都有些“奇葩”的条款，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显失公平”的。比如，夫妻双方约定夫妻共同财产全归一方所有，而债务归另一方。

　　“类似这样的协议无法进行公证，你想啊，财产都没了，拿什么还债？显然会影响履行债务的能力，也会影响其他债权人实现债权。”于坤说。虽然对于这种“显示公平”的协议，当事双方都会认可，但在当事人自愿前提之外，公证员还要考虑协议对他人是否有影响等其他因素，不是当事人想怎么签就怎么签的。

　　有一天，一对当事人急匆匆来公证处，双方协议，夫妻共同财产都归女方，请公证员进行公证。细一打听，女事主道出原委。她和丈夫结婚十年，感情挺稳定。丈夫是做生意的，身家几千万。虽然衣食无忧，可这些年，夫妻俩心里，准确的说是丈夫心里，始终有个疙瘩解不开。丈夫重男轻女，总想要个男丁延续香火。可夫妻俩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妻子年纪也大了，想要儿子怕是没戏了。

　　几天前，丈夫没有任何先兆，突然抱回来一个半岁的小男孩。任凭家人怎么质问，他既不说是私生的，也不说是抱养的，始终不肯透露孩子的身份。平静的家庭生活一下子乱套了。妻子哭哭啼啼闹了好几天，最终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她给丈夫开出了一个条件，孩子可以养在家里，但要把全部财产和未来夫妻俩的全部收入都约定归自己所有，丈夫和这个男孩都没份儿。

　　看了协议，于坤表示不能予以公证。“不管是收养的，还是亲生的，男方对这个孩子都有抚养义务。不仅对孩子，男方对他自己的父母还要尽赡养义务。财产都约定给你了，他怎么履行法定义务啊？”于坤告诉记者，为防止协议“显失公平”，遇到这种财产都归一方所有的协议，公证员都会非常谨慎。

四、一份离婚协议，6处“以女方意见为准”

　　准夫妻签订婚前财产协议，大多是对未来婚姻未知，从防范角度来签协议，对婚姻的期待和向往还是多一点。而对已经形同陌路的分飞劳燕来说，感情没得谈了，只能谈钱了。签订离婚财产分割协议时，大多丁是丁卯是卯，寸步不让。有时，字里行间都散发着浓浓的火药味。

　　一对30多岁的夫妻准备离婚，拟定了一份离婚协议拿到公证处办公证，协议中详细地约定了财产、债务、孩子抚养、探视等一系列内容。财产分割中的一项重要条款，让于坤吃了一惊。女方要求：无论男方在离婚后取得任何财产，都自动与孩子共同共有，孩子不能少于一半份额。

　　“男方离婚后的财产是其个人财产，离婚协议里如此处置男方尚未取得的个人财产，实在没道理。”于坤释明之后，首先就让他们删掉了。两人的孩子还小，抚养权归女方，男方按月支付抚养费。离婚协议中除了分割财产，关于孩子的抚养和探视问题占了很大篇幅。

　　“今后涉及孩子教育问题，双方可以协商，如果协商不成，以女方意见为准；孩子患病就医，采取何种治疗方案，以女方意见为准；孩子十岁之前，男方每周末只有一天可以探视，需提前三天通知女方，其他时间能否探望，以女方意见为准……”一份协议上，一连出现了6个“以女方意见为准”。

　　于坤提醒说，这些“以女方意见为准”，是变相把男方的权利剥夺了。不过，男方倒看得开，有些无奈地摆摆手，说：“您就这么写吧，我同意了。她有孩子的抚养权，日常生活不以她的意见为准又能怎么办？跟她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除此之外，双方还约定，对孩子今后的医疗费各承担50%。乍一看，公平合理，但于坤转念一想，如果孩子病情紧急，或者一方经济能力有限暂时无法承担50%，不能及时拿出一半医疗费，总不能耽误孩子的病情吧？于是，于坤站在保障孩子利益的角度，建议他们修改为，承担50%以上费用的一方可以向另一方追偿。多出钱的一方也不至于有顾虑。

　　协议修订完毕，于坤还不忘提醒女方，虽然协议这样签署并不违反法律规定，但在实际操作中一定要慎重行使权利。“你年薪百万，想让孩子上一年学费50万的贵族学校，可这也许已经超出了他的经济承受能力，对方未必能拿得出一半来。所以，约定是约定，但也要从对孩子有利和双方经济负担能力等多个角度综合考虑，不能任性而为。”

五、公证员提示：夫妻财产约定内容形式要依法依规，条款的可操作性很重要

　　有时候，一份财产约定可能是一份婚姻存续的坚实保障，即使婚姻走了到尽头，双方至少有一个好聚好散的依据，避免了对簿公堂扯不清说不明的尴尬。所以说，财产约定无所谓对错，因为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婚姻也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是否需要进行财产约定，夫妻之间不要强求，也不要刻意回避，婚姻需要感情付出，也需要理性对待。

　　于坤说，作为公证员，不仅要对当事人的财产约定承担证明的职责，更重要的是要在法律上把关，尽量排除不利于日后协议条款执行的情形，明显违反法律规定和公序良俗的协议，即使双方自愿签署，也不能进行公证。有时公证员还要承担为夫妻双方进行调解的角色，站在第三方居中客观的立场，协调双方达成协议。

　　夫妻间要订立一份财产协议，要重点注意三个方面问题。

　　一是要以双方真实自愿、协商一致为基础，一方不能胁迫另一方办理。

　　二是符合法律规定，不违反公序良俗，不以规避法律或逃避义务为目的。

　　三是协议条款要有具体的可操作性，用词要准确清楚，条款可以操作，别有歧义，双方才都能遵守。

　　若出现不遵守协议条款的情况，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追究违约方的法律责任。

来源：微信公众号|北京公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