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货币传销案件中，有一种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的模式。

　　其特点是自建虚拟币平台出租/出售矿机挖某一虚拟币（非主流币）。由参与人将人民币兑换为主流币、或者直接用现金租赁、购买不同类型的矿机（多为虚拟矿机），然后挖出内部币，将所获得的内部币在参与人之间相互出售或者给予平台回购变现。

　　参与人的获利方式包括静态收益和动态收益。

　　静态收益，即矿机每天产出的内部虚拟币；

　　动态收益，即通过介绍更多的参与人租赁、购买不同等级的矿机，根据参与人投资额或者租赁/购买矿机的数量，或者矿机产出的内部虚拟币的收益，返一定比例的内部币。

　　此种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的模式，在司法实践中基本上都会认定为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

　　如邓某等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2020）黑1003刑初35号 】一案。

　　XX公司对外宣传其是采用区块链技术应用发行的一款数字货币（简称云保币），发行5.6亿枚云保币，会员需要扫描老会员提供的二维码下载云保投资APP，在APP上进行注册成为会员，缴纳相应费用兑换10000枚云保币在APP中购买虚拟矿机。

　　成为该公司会员需经老会员介绍，扫描老会员提供的二维码下载云保投资APP，注册成为会员后，新会员从老会员处购买云保币，使用云保币兑换矿机，矿机分为四种，不同种类的矿机每天产生的云保币数量也不同。

　　矿机被激活后，会员通过静态收益和动态收益获利。

　　静态收益是矿机每日产生固定数量的云保币。

　　动态收益是发展会员后，老会员可获得七代以内新会员矿机每天产生云保币总量6.5%的提成，云保币可通过交易变现。

　　后法院认为，被告人邓某等人以虚拟矿机产生虚拟货币可以进行交易为名，要求参加者通过购买矿机的方式获得会员资格，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直接或间接以发展会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的依据，以此引诱会员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扰乱经济与社会秩序，均构成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

　　为什么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模式会被认为是传销犯罪？

　　尤其是根据参与人租赁或购买的矿机所产出虚拟币的收益返利时，既不是以拉人头数量返利，也不是以出租/销售矿机数量返利，为何构成传销犯罪？

　　我所曾杰律师《层级返利+质押矿机挖比特币，与传销犯罪有什么关系》一文，指出在数字货币矿机租赁或者销售型传销案件，决定罪与非罪的关键，不仅仅是看是否真实产币，还看其返利依据，到底是根据拉人头数量或者销售矿机数量，还是根据矿机本身产生的收益来返利。

　　这就意味着如果是根据矿机本身产生的收益来返利，则不符合组织、领导传销犯罪层级性返利的条件。

　　这一答案必须从传销犯罪的形式要件（入门费+拉人头+层级返利）和实质要件（骗取财物）说起。

　　一、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模式符合传销犯罪“骗取财物”的本质

　　自建虚拟币平台出租/出售矿机挖币返利的模式，被认定为传销犯罪，一个最核心的因素在于，整个矿机挖币是一个封闭的，人为控制的挖币模式，所挖出的币是非主流币，只能在内部流通，而不能在第三方平台任意流转。

　　从矿机来看，多为虚拟矿机，虚拟算力，没有真实的矿机设备作为支撑，甚至根本就没有“矿场”运营。而产出的虚拟币的价格依靠平台人为拉高、修改后台数据，营造出虚拟币价格每天呈上涨趋势的假象。

　　从挖出虚拟币变现途径来看，只能通过参与人员之间相互出售或者由平台设置回购变现机制，才能将所获得的虚拟币兑换为人民币获利。一旦内部参与人不接受产出的虚拟币，或者平台不予回购变现，整个矿机挖币模式将会崩塌，停止运转。

　　因此，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的模式，实际上就是一个“割韭菜”的骗局，所挖出的虚拟币根本就不具有真实性和公允价值，只是用来传销的道具。平台建立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模式，通过收取不同矿机租赁/销售费用，或者收取人民币兑换而来的主流虚拟币，不断吸取资金与有价值的主流虚拟币，一开始就具有了骗取财物的目的。

　　二、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模式符合传销犯罪的形式要件

　　组织、领导传销犯罪的形式要件，就是入门费、拉人头、层级返利。如果出租/出售矿机挖币返利，存在入门费、拉人头、层级返利就符合了传销犯罪的形式要件。

　　在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模式中，拉人头形成层级，往往都会达到三层三十人，因此，层级跟人数很容易符合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的要件。

　　而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模式的入门费就是矿机租赁或者销售费用。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中的入门费，有三个作用：获得加入传销组织的资格、成为传销组织的获利来源以及参与人的返利来源。

　　在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模式中，参与人只有通过人民币或者主流虚拟币购买/租赁不同等级的矿机，才能获得介绍他人租赁、购买矿机的返利，这部分返利既包括矿机本身挖出的虚拟币的增值，又包括介绍他人购买、租赁矿机的返利。当参与人介绍他人购买、租赁矿机时，就又会产生矿机租赁费或销售费用。整个矿机租赁平台的运行，全部依赖于参与人所缴纳的矿机租赁或者购买费用。

　　而在传销活动的层级性返利中，不仅需要返利依据，更需要分析返利来源。

　　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的返利依据就是人头数量，返利来源就是所缴纳的入门费。

　　而在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模式中，返利依据是以参与人租赁/购买不同矿机的数量或者根据矿机本身产生的虚拟币收益计算。

　　根据《关于办理组织领导传销活动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规定，以销售商品为目的、以销售业绩为计酬依据的单纯的“团队计酬”式传销活动，不作为犯罪处理。

　　那么以矿机租赁/销售数量作为返利依据，应该属于团队计酬；根据矿机本身产生的虚拟币收益计算返利，既不是以人头数量计算，也不是以矿机租赁/销售数量计算，不符合“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也不应构成犯罪。

　　但实际情况是， 矿机租赁/销售挖非主流币返利仍然被定为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其中的缘由在于如何理解团队计酬和层级性返利。

　　团队计酬不作为犯罪处理的前提是存在真实的商品，真实的商品不仅仅是真实存在，而且必须能够为人所用，要有价值。作为矿机所生产的虚拟币，就必须能够公开交易，流通。

　　而矿机租赁/销售挖非主流币返利模式，不存在可供公开交易、流通的虚拟币，只能内部流通，因此就不是真实的商品。

　　此时，由于传销活动“人货一体”（每一个人都与一台不同类型的矿机相对应）的特点，虽然形式上属于“团队计酬”，但实质上仍属于“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者返利依据”的传销活动。

　　至于根据矿机本身产生的虚拟币收益计算返利，则需要仔细分析返利来源。

　　传销犯罪的返利不仅仅与返利依据相关，更重要的是返利来源。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虽然只指明了返利依据是以人头计算，其实暗含了返利来源均出自入门费，因为只有不断的通过收取入门费，才能维系组织的生存。

　　虽然矿机租赁/销售返利，是根据矿机本身产生的虚拟币收益计算返利，返还的形式是虚拟币，但虚拟币最终需要变现，变现的途径要么是参与人之间相互购买矿机，要么由平台回购。

　　因此，形式上返利是虚拟币，但实际上虚拟币变现仍然来源于参与人租赁/销售每台矿机产生的费用。即使是以主流虚拟货币租赁或购买矿机，中间没有人民币的交易，矿机租赁/销售返利模式也是以币换币，最终将产出的虚拟币用租赁/销售每台矿机产生的费用变现。

　　因此，当矿机产出的虚拟币不真实的，不能公开交易时，即使返利依据是以参与人租赁/购买不同矿机的数量或者根据矿机本身产生的虚拟币收益计算，但返利来源仍然属于租赁/销售每台矿机产生的费用，既入门费。

　　综上所述，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的模式构成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一方面是因为矿机所产出的虚拟币是非主流币，只能在内部流通，而不能在第三方平台任意流转。整个运行模式是以人为调控虚拟币价格的封闭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的模式，本质上具有 “骗取财物”的目的；

　　另一方面，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的模式，无论返利依据是以参与人租赁/购买不同矿机的数量或者根据矿机本身产生的虚拟币收益，其来源都是租赁/出售不同矿机的费用，即入门费。

　　从上述角度，如果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所产出的虚拟币能够公开交易，能够通过第三方平台流转，返利来源不是所收取的矿机租赁/销售费用，则就不符合“骗取财物”以及层级性返利来源的要求。

　　因此，辩护律师在办理矿机租赁/销售挖币返利涉传销案件中，应当审查矿机挖出虚拟币的真实性与价值性，审查参与人的返利来源与返利依据，从虚拟币是否属于真实商品，矿机租赁/销售是否属于真实的服务，以及参与人获得返利的来源是否是矿机租赁/销售费用的角度，判断是否符合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的要件，争取取得有利于当事人的辩护效果。

作者：

　　李泽民，广东广强律师事务所经济犯罪辩护与研究中心主任

　　韩武斌，广东广强律师事务所经济犯罪辩护与研究中心成员

（来源：微信公号“广强经济犯罪辩护”）